【特稿】：寒冷的冬天
一一谨以此文 沉痛缅怀岳母大人
★★★陈 志
2021年冬天，对于我来说，特别寒冷！
与其说是因为多年不遇的冷冬，天公暴虐，令大地颤抖失色；倒不如说失去至亲一一岳母大人，那种从心底泛出的伤悲，让自己感觉犹似身陷冰窖，彻骨地寒和痛……
农历腊月十六，在儿子的安排下，搭上一辆顺风车；凌晨5点15分，从京城出发，一路劳顿，黄昏时，回到离别两年的家乡一一晏河。
妻子是冬月十八请假离京归乡的，那天是冬至，开始数九。她匆忙归乡的原因，是岳母病情加重（2015年，岳母中风偏瘫），回家搭伙帮助妻二姐照顾已卧床不起的岳母。
按照家乡的风俗，下午和晚上，不能探望病人；所以，我只好向妻子打听岳母的现况（得知岳母病情很不乐观），强压住立马探视的冲动，把担忧和牵挂暂时按捺在心中。
翌日上午，我来到妻二姐家，探望住在正房旁边小屋的岳母。推开虚掩的门，一眼便看见正斜躺在小铺上的娘，她很是虚弱和憔悴的模样，满头白发映衬着腊黄色皱纹密布的脸，让人心陡然被针刺一下，那么痛。
我努力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，轻声喊了声：“娘”。岳母睁开昏睡的双眼，呼吸急促地上下打量着我，眼睛猛一亮，激动地问：“儿呀，你回来了，啥时到的？”我一边回答着，一边坐在小铺边，动手掀开她脚头的棉被，想看她溃烂的双脚（糖尿病综合症引起）；她拒绝着，忙叫别动，不断喊痛，我只能瞄见一双黑色袜子包裹的双脚，便重新盖上了被子。
随后的聊天中，岳母说话很少很吃力，我问她答，显然没有以往那流畅欢喜的劲头。简短的一个多小时，她一会闭眼，一会睁眼，象是心里难受。为了让她休息，我便打算告退出来，临出门，将准备好的过年压兜红包双手递给她，说是一点心意。她接在手中，轻声地说着感谢，但未表现出往年收红包时那种由衷的欣喜。岳母单手抖颤着，半天也放不进兜里，我帮她放好红包，为她的如此无力而心酸，同时，心里隐藏着莫名的不安和担忧。
腊月二十二，晚饭时分，妻突接二姐电话，语气急促，让我们赶紧过去一趟。放下刚端起的饭碗，妻与我冒着雨夹雪，急匆匆地出门，心急火燎往街上二姐家赶。
妻忘记换鞋，她在前面大步流星，速度很快，落在后面的我时不时听见踏水的声响；眼看与她落下很长距离，我便开始小跑；快到二姐家时，在彭家酒店门口，我被凸起的水泥埂绊倒，前趴着重重摔倒在地上；顾不得双掌擦伤和膝盖疼痛，爬起来掸掉身上的雪和水，便随妻进了娘住的小屋。
娘歪斜在小铺上，被子半掩着头，偶尔呻吟中伴着叹息，嘴里含糊地反复喃喃：“我的日子真难过……”仿佛对病痛的折磨和卧床不能动弹的无奈和埋怨。
站在门外雨雪中的二姐，小声地让我们和娘聊聊天，问问她的想法。二姐语气无奈中有些许伤感：“我妈现在谁都不烦，就烦我，说我不该抱着她下铺和上铺放重了，你们想想看，妈个高身沉，我不使劲怎能完成伺候她下床方便的动作呢？”借助门缝的灯光，分明看见二姐红了眼眶，委屈想哭的模样。
我轻声地喊着娘，与她沟通，说着二姐单人服伺时的无法和难处。妻也在旁劝说，并问娘想吃点什么？娘说口渴，想吃桔子。我便扶她坐起来，但明显坐不住，似乎已经无力；我微仰着用身体当靠背，让她半仰着倚在上面。妻子剥着小桌上的沙糖桔，一瓣一瓣地喂到她嘴里，一会工夫便吃了六个；但娘连吐仔的力气都似乎没有，仔顺嘴落到铺上。
我微仰的姿势保持时间久了，腰酸痛，有些难受，但还是强忍着保持着；我清楚地预感到，娘在世的时日已不多了；因为她心里在发烧，和我父亲临去世时一样，大量要喝凉水（让二弟去舀马井水），说明五脏六腑已经频临崩溃，失去维系生命的作用。
在妻与娘的半小时的对话中，我想到最多的是几十年来的往事……想我与妻在外打工，娘帮助我照顾年幼大女儿时的辛苦，想她这一生养育四个儿女的艰难，想她勤劳苦干为家庭黙黙付出的无怨无悔，想她伺候卧床岳父几年的心甘情愿和受罪，想她瘫痪7年中，我偶尔回老家时，和她面对面促膝长谈的温馨画面，心里五味杂陈，莫名地忧伤。
腊月二十五，娘这天水米未进，呼吸困难，张大嘴巴喘着粗气，始终迷睡；任何人喊她，都不再睁眼看，连嗯啊的回应也没有。妻子见状，忙让我去旁边晏河卫生院找熟人医生弄氧气，以减轻娘呼吸之痛苦，延续生命，好把年关闯过去。
我飞快地跑向医院，说明情况，但医生说器械固定不外借，只能把病人弄到医院输氧，或到光山医院去看看，不行再回来，言下之意，娘的病已无力回天。（因医生熟知娘病情）怀着失望和焦虑之心，我回到娘的小屋内，在旁黙黙地看着她，自己无助地发呆。
傍晚时分，在京陪家属看病的妻弟独自回到老家，进小屋喊着妈；娘能感受到亲子的归来，拚尽力气睁了一下眼睛，又迷糊过去。夜八点，我们合力将娘连被子抬上面包车，将她送回她自己的家。妻二姐带着哭腔：“妈，您睁眼看看，您回家了，自己的家。”娘没睁眼，手不住的抖动，显然很激动，她潜意识是知道这一切，但却再也不能讲话了。
妻三姑闻讯娘病危，很快便赶来了，神情凝重。“嫂，我是爱抬杠的黑老包，我来看你了，你睁眼说话呀，我俩来抬扛呀。”娘手剧烈地颤动，在她的思维里，知道是亲人来了，但开不了口。一旁的我们，都沉默地心酸。
腊月二十六上午十点十九分，娘在妻和妻二姐撕心裂肺的哭声中，咽下最后一口气，走到人生的尽头，享年八十岁。我是离娘的家大抵100米小巷中，听妻电话催着快来，而没送上终。看着她俩姐妹哭红的双眼，看着妻反复托着娘合不拢嘴的下巴，心中多少有些遗憾，我没像岳父去世时那样悲痛地嚎啕大哭，但此刻眼前禁不住仍然模糊成一片……
黄昏时，大女儿带着两孩子从宁波赶回。一进娘的房间，望着无声无息冰冷地躺在床上的娘，便声嘶力竭地喊着姥，痛哭流涕，那声音撕扯着心，裂成碎片，惹得众人不禁纷纷落泪。
腊月二十七清晨5点钟，天寒地冻，我和妻起床去妻弟家，与妻弟及妻四位姑姑、二姐、二姐夫、大女儿等近亲属会合，护送娘遗体去光山县城火葬场火化。
早晨八点多，灵车到达光山县城。专程从北京冒大雪赶回的大姐夫、大姐、妻弟妹、大姨侄、内二侄女，内侄，早已在火葬场附近守候。一大群亲人汇聚一起，向娘遗体告别。在一片恸哭声中，在我们不舍的眼神中，娘被工作人员推走；从此，宣告了与娘此生，再也不见。一种无限的悲凉和伤感瞬间涌上心头，久久挥之不去……
妻弟小心翼翼地捧着娘的骨灰盒，我们护着一起回到家，便各司其职，忙碌地操办娘的丧事。值得一提的是，妻子几位姑娘忙前忙后，不遗余力；犹其三姑统领操持主要外交事物，四姑、五姑，在冰雪中洗了一天菜，可谓贴心肝胆。让我内心除了佩服，更多的是满满的感动……
黄昏前，儿子从北京驾车也赶回老家，送他姥娘最后一程（上山）；原先，因疫情，他又打算留京过年的。在人群中，看着高壮的儿子坚毅、刚强，神情严肃的模样，我心里顿时觉得温暖如春，非常踏实。
腊月二十八早晨七点，岀殡开始。在雾气沉沉中，在鼓乐声中，娘的灵柩（棺材）被八人合力抬起；缓慢前行，我捧着娘的遗像，走在灵柩前面，脑海一片空白。娘的墓地，是她曾挥汗苦干的自留园，她将在此安息，永远辞了回家的路……
大年初一，也是娘三天覆土日。清晨，街上和田野四处无人，只有我们一行八人（儿子、儿媳、女儿、女婿），在寒气中，来到娘安息的地方。大家摆放花圈，挥锨培土，完成家乡的风俗和仪式。临走，大家都回首一望，各怀心事，很少言语。走上土坡，我再次向娘那孤独的坟茔看上一眼，悲从心来，感叹岁月的残酷和病魔的无情，如此这般便为娘辛苦和劳碌的一生，彻底画上了句号。
回到家，妻子悄悄递给我三张照片，说是在清理娘的遗物中发现的。照片是1994年我在北京南苑十队养猪时拍摄的，人物分别为：我、妻子、儿子，虽已过去28年，但照片完好如新，真不知娘是如何保存的？
我心头一热，百感交集，眼睛瞬间被涌出的液体辣得生痛。照片太珍贵，我都因没有保存而遗失；是娘的细致和用心，让人勾起对往事美好的回忆，这份无言的爱，如大海般深沉！
我暗想：对于长期漂泊在外的我，娘的离世，无形中彻底斩断了我的一份牵挂。再也不会因她手机停机而隔空续费了，再也不会因她未接电话找不到她担心了，再也不会因打听她未接电话原因而遭人不睬了，再也不会街上偶遇为她买喜欢的零食了，再也不会每年到我家与妻相伴几月了，再也不会与她促膝夜谈了，再也看不见她的笑脸，听不见她喊我乳名的欢声了；再回老家，永远也见不到她扶着轮椅蹒跚的身影了……
多年未写散文，并非因为懒，主要原因缼乏冲动和灵感，还有那种因真心真情油然而生的感动。之所以撰写此文，源于娘保存的那三张照片，还有心里对娘一生善良的认可，为家辛苦操劳、省吃俭用，全为儿女后人奉献的精神！
树欲静风不止，子欲养亲不待。此生对娘，我未造成太大遗憾；但再想见娘，只有在梦中了……但她会一直活在我的心中。
这个冬天，对于我，真是太寒冷！
2022年3月17日于京东.
【作者简介】：
陈志，男，汉族，1967年生，中共党员。先后发表各类文章千余篇，其中多篇文章获奖。
曾在政府、教育部门工作多年，现任《党建通讯》主编、《三农通讯》（内参）信息部主任。兼任中共太平桥街道社会工作党委委员，中共北京扶刚文化传播中心党支部组织委员。
作者青年时代照片
